恋爱2年,第一次见这种家长,他被吓到了

作者清辰

1

“糟糕！”

彭苒上学起迟了，随手将乌溜溜的马尾往后一捋，圈上几圈淡蓝色皮筋，背上旧书包跳着脚出门。

小院儿嘈嚷起来，一路被招呼了十几句才跑到胡同口。

卖生煎的胖婶没放过她，见一撮毛躁碎发失去往日的一丝不苟，就知这丫头肯定没吃早饭。

“反正都晚了，别饿着肚子！”

楠木锅盖揭开，白雾挟香气滚滚而来，灵动滚圆的生煎滋滋作响，嫩白外皮上缀着碧翠葱花、黝黑芝麻。

彭苒摸着空裤兜想拒绝，胖婶又用陈词滥调糊弄她“占便宜”：“当初要不是你妈肯教这手绝活，我一个女人哪养得起胖伢。别说一顿早饭，把你养大都没问题。”

生煎魅力太大，彭苒在铸铁大锅前失去抵抗力。

柔软与焦脆探入口中，浓郁肉汁充盈流出，连同麦香在唇齿间喷薄、融合。

胖婶得意抹着汗涔涔的额头：“好吃吧，你妈做出来也是这个味道！”

彭苒妈生下彭苒那夜走了，小院每个人都认识她，唯独彭苒没见过。

双喜奶奶梳着水灵羊角髻时慈爱笑道：“你妈手巧，教一遍会了，梳得比我好。”

连缺颗门牙的周叔也说秃噜嘴，家有暖窝得多亏彭苒妈挺着大肚劝和。

时光交织，少女摸摸高挺的鼻梁在脑海拼出对妈妈的初印象：她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大婶儿。

众人庇护长大的彭苒不觉得缺爱，只是她没料到，厄运有时会朝一个人持续狙击。

2课间，女孩们到操场玩橡皮筋，一群云雀叽叽喳喳跳啊叫啊，彭苒突然听到有人在喊。“苒，你爸出事了！”周叔骑着破三轮停在校门口，前襟湿透，声急如焚。老彭被一辆二手车撞飞，差点死在路边。医院，消毒水味儿挤得鼻头发涩，熏得眼泪扑簌扑簌。胖婶扶着双喜奶奶赶来，邻里相对十几年，不富不贵有难帮着扛，不是亲人也处成亲人。周叔的粗拳砸在灰扑扑墙上，肇事司机吓得掏光自己的钱包，老彭却没了一双腿。医院，把落单的彭苒拎回家照顾。出院后，老彭胡子拉渣颓靡躲在屋里发呆，连胡同口的修理铺也不管不顾。彭苒害怕，他总是一言不发躺在床上，眸子像冬日烧了一夜的碳火，微光岌岌燃尽，直到失去最后暖意。在小胖家吃饭后，彭苒顺带检查功课。她的成绩名列前茅，是小院孩子们的课外小老师。可那日她心神不宁，连最简单的数学题也算错。突然，楼下有人低声大喝，彭苒急忙凑去看。老彭果然出事了，他翻出床底下的老鼠药想吞下，好在被周叔提前送饭抢下。“玉滢要是知道你丢下女儿不管，能走得安心吗？”双喜奶奶颤巍巍把彭苒推到床前：“瞧你闺女的眼多像她妈，要是玉滢还在，日子再苦也能过成花。”老彭哭得像条老狗，彭苒的心痛得一抽一抽。良久，她盯着墙皮卷起的天花发呆，小脑壳翻来覆去咀嚼那两个好听的字：玉滢！对呀，她妈妈的名字叫玉滢，老彭很少提起，家里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。彭苒追问过，但他用苍白语气搪塞，照片全烧光又无父无母，除了活着的人没谁记得她的模样！粗喘哭声渐渐平息，少女迈着长腿暗暗退到镜子前，细长眉毛之下，是一双葡萄般圆润的眼睛，聪慧间带点俏皮。她有些兴奋，如果玉滢有着跟她一样的眼，应该看着不像大婶吧！3周叔弄来旧轮椅，每日把老彭推到修理铺。老彭干回老本行，帮人修手表、单车和收音机。周叔脑子灵活，把回收的旧电器交给老彭修好转卖，钱两家对半分。日子缝缝补补过着，周婶见彭苒在饭桌不好意思夹菜，开春领她到小院角落分出半块菜地：“这里以前荒着，你妈来了才开垦出来的。她爱种青瓜番茄，有了收成往各家各户送。大伙刚开始不熟，多了些葱啊蒜啊往来，交情才变深。”彭苒刨松土块的动作带点笨拙，但每日一功悉心浇灌，苗儿们顺藤爬上搭好的瘦长竹竿，淡黄蝴蝶萦绕在娇嫩花旁，蓬勃冒出的绿尖儿迎风而立。收成时，周婶捏着胖嘟嘟的紫茄笑得眼窝咪起了缝：“苒啊，有些东西是天生的，不用教你都能干得像你妈一样好！”溶金的霞光将少女身影拉长，一滴滚烫热泪莫名砸落，与泥土气息迅速融合。冥冥中，好像有人隔着时空前来相遇。尽管彭苒不曾见过她，却从小院悠悠之口塑起一尊泥做的骨肉，为空白母爱赋予崭新颜色。炎炎夏日，周叔弄来破收音机给老彭修，顺手丢过一颗棱正晶莹的薄荷糖。彭苒含在嘴里冰冰凉凉的。老彭低头拆出一堆零件，黝黑双手捏着红绿线团接到小小喇叭口。“滋滋咝咝！”收音机有了声响，老彭不断转动按钮。周婶端来一锅绿豆汤，看自家闺女合着彭苒使坏，逗弄小胖红痱子下的厚厚膘儿。月牙儿爬上胡同的天空，婉转温柔的女声终于从收音机传来。“甜蜜蜜，你笑得甜蜜蜜，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......”彭苒凑前想听清歌词，却见老彭眼里有晶莹闪烁。周婶低声说：“这是你妈最爱的歌，结婚时你爸掏出全部身家从城里买回收音机送她，可惜那场大火......”周婶的话戛然而止，任凭彭苒再问也没了下文。4考上大学那天，也是彭苒想放弃那天。老彭腿脚不便，修理生意日渐寡淡，靠邻里帮衬艰难过日。学费路费更是大山，压得她呼吸都费劲。周叔敲锣打鼓，拿出录取通知书召集大伙开会：“小苒是咱院里读书最厉害的，将来肯定有出息。不如大伙像存银行一样把钱存到她那，以后连本带利还。”众人拾柴火焰高，可小苒不愿，穷人的钱是从牙缝里抠出数着日子用的。日子漫长如水，他们为父女俩接济柴米油盐，连笔盒躺的半截2B铅笔都是小胖给的，可借出的一切从未想过要回。周叔不甘心，掰着指头罗列读大学的好处，将来能谋好单位吃皇粮。大伙把彭苒当自家孩子，她代表着小院的希冀与星光。他们往彭苒的破书包凑路费，挤挤挨挨齐心为她凿出通往新人生的羊肠小道。所幸只交了第一次学费，彭苒在校园兼职，以优异成绩申请奖学金，用玩命付出填补命运的亏空。毕业第一年冬天，她扛着大包小包回家，按老彭提醒把吃的用的按需分到各家各户。年夜饭摆在小院中央，一双双筷子夹起鸡鸭鱼肉往彭苒碗里堆成尖，小胖醋溜溜眨眼：“我妈真偏心，养了大半年的母鸡等你回来才宰。”胖婶往他嘴里塞韭菜饺子：“谁叫你妈养活你的本领是小苒妈教的，再说你只看到小苒吃鸡腿却看不到人家帮你整理的习题有座小山高。”午后，冬日稀薄的阳光沾上喜气。彭苒提着补品进门，双喜奶奶从藤椅站起，到五斗柜取出钩好的围巾。她说以前得过急性心肌炎，亲女儿没露面，是玉滢挺着肚子忙里忙外照顾。“那时，我就想给你妈织条围巾，没想到她走得那么早！”白皙指尖拂过丝线，彭苒心中升起融融暖意。二十余年了，竟然还有人记得那个她留在世间的温暖！5彭苒遇到一个心仪的男生。他们在上班途中相遇相识，一来二去有了交集。男孩叫赵磊，父亲再婚后跟着奶奶长大，没妈的经历让彼此惺惺相惜。谈了两年恋爱，赵磊求了婚。见“家长”前，彭苒嘻嘻一笑：“可别被我家人的阵仗吓坏了。”赵磊提着一大堆见面礼穿过热闹胡同，老彭坐在轮椅上等待，周叔在院里拼出大桌，周婶摘下最新鲜的蔬果，胖婶卯足十八般厨艺做了拿手的红烧猪蹄。他们热情有加，堆着笑往他碗里夹菜，赵磊吃得津津有味：“我第一次这样见家长，也是第一次吃这么隆重热闹的宴席！”彭苒像个大姐头领着小胖和孩子们逛超市，赵磊推着购物车垫后，付账时毫无怨言掏钱。夜里，彭苒挨家挨户陪着聊天，赵磊到双喜奶奶家修电扇，又给胖婶堵住漏水的龙头。周婶略带遗憾地对彭苒说：“本盼着你飞上枝头当凤凰儿，没想到.....”彭苒噗嗤一笑，周婶担心赵磊像老彭一样谋生艰难呢！“婶，他大学读工科，没事爱动手捣鼓，现在是个工程师呢！”到小胖家时，喝了二两白酒的胖婶攥紧赵磊衣袖不放，边哭边打嗝：“玉滢走得早，可我把小苒当亲闺女疼。你敢欺负她，当心我一锅热油扣你身上。”彭苒笑出眼泪，一群多可爱的娘家人啊，给赵磊灌完蜜枣又塞苦瓜，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！结婚没多久，彭苒就怀孕了。她千辛万苦生下女儿，但孩子早产要放到新生儿医学中心。小院的人热汗淋漓赶来，双喜奶奶勾了成套的小衣服，胖婶提着炖了好半天的红枣鸡汤，周叔抱着几大包纸尿布。医院，他们只能隔着玻璃看娃娃。彭苒脱下无菌衣出来时抹着泪，周叔以为她担心医药费，忙说不够的话大家凑凑。那个月，医院家里两头跑，彭苒搬回小院坐月子。每个人都变回她妈妈，日日炖猪蹄汤鲫鱼汤下奶，按育儿嫂教的做产后按摩，轮流给她讲童年趣事转移忧虑。双喜奶奶拄着拐医院，回来时一口稀松黄牙笑着说娃娃又重了些，医生表示很快可以出院。看着床边新旧不一的婴儿床、小布偶、小衣服，彭苒恍然记起她小时候也是被这群人帮衬带大的！虽然从未在妈妈怀里呆过，但她第一次喝奶，第一次走路，第一次换牙，都有一群善良的人参与。贫民窟长大的女孩啊，却从未觉得贫困与孤单。6满月那天，赵磊大摆筵席，周叔兴奋得给搬出小院的人也发了邀请。孩子名字没起好，大家宝宝宝宝喊着。双喜奶奶守在彭苒身边，周婶和胖婶帮着招呼来客，老彭站起身向旧友炫耀女婿新订制的假肢，小胖成了大胖，号令顽皮孩子有序磕开喜庆的红皮鸡蛋。话题不知是怎么引到玉滢身上的，也许是新生儿酷似外婆的五官，也许是带着醉意的幸福感勾起对故人的缅怀。总之那一夜，彭苒听到了完整的故事版本。二十六年前，老彭带着玉滢搬进来了。那时小院的人为了多占一块地儿晒被，多抢一方水洗衣骂得唾沫乱飞。窈窕的玉滢更是引发骚动，女人们害怕自家男人被勾走，纷纷在背后编排闲话。玉滢也不恼，执起扫帚水桶把弄摔老人的青苔刷净，收拾出无人问津的垃圾角让老彭到河边挖来泥土种地。有了收成，她把一茬茬豆角韭菜送往各家各户。勤劳的玉滢在胡同口卖起包子和饺子，东西卖不完也不隔夜，看哪家娃嚎着没肉吃悄悄往人家碗里塞。听到老人咳嗽，用自家煮肉汤的煤火帮着炖冰糖雪梨。玉滢大大方方地展示善意，用细碎关怀击破穷人的盔甲，将疏离的小院变成暖意流动的人情地。周婶拉着彭苒的手掉泪：“对不起，当初我骂过你妈，没想到最后她挽回我的婚姻，救了大家伙的命却搭上自己。”当年，周叔不成器爱上赌钱整夜不归，周婶带着刚出生的女儿抑郁到用剪子割腕。玉滢挺着肚子帮周婶包扎伤口，又对周叔苦口婆心，好歹有了些许成效。那一夜，风刮得很大，周叔控制不住赌瘾跑了出去。玉滢担心周婶想不开催老彭把人找回来，谁知周叔正在赢钱，往老彭手里塞了一沓票子道：“再玩一把，要不你也试试。”老彭看到钱轻轻松松到手，想起玉滢快临盆出不了摊，得存钱养孩子，他的脚步也黏着不动了。玉滢哄周婶睡下回屋，半夜闻到烧焦味儿从屋旁的公共厨房传来。她挺着九个多月的大肚子去看，大火不知何时烧起，呼呼的狂风瞬间吞噬半个厨房。她急忙跑到小院大喊“着火了”，挨家挨户拍门，直到所有人拖家带口逃出，男人们光着膀子提水，女人们到外头喊人救火。不知过了多久火才熄灭，玉滢家被烧大半，她动了胎气早产。老彭和周叔输光钱到胡同口，得知小院着火时连滚带爬冲回。可一切已经太晚，玉滢产后大出血死了，连一张照片也不曾剩下。也是那一夜，老彭打掉周叔一颗门牙，周叔发誓从此不再赌钱。抱着襁褓中的彭苒，老彭陷入长久消沉，谁也不敢轻易揭开那道伤疤！汩汩热泪从彭苒眼眶掉落，原来她的玉滢是英雄啊，难怪人人都记得她！7小院众人集体缄默，宴席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。这时，有个鹤发苍颜的大爷来了，他以前在胡同口开照相馆，后来搬走了。周叔抹了把泪招呼入座，大爷兴冲冲与众人叙旧，热情给小婴儿递上红包。他笑眯眯地说：“哟，小家伙长得跟外婆一样好看哩！当初，玉滢的照片被我挂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呢！”他从兜里掏出一张老照片，彭苒抑制着激动接过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妈妈的样子。照片上，玉滢穿着素色长裙坐在木椅上，她鼻梁秀挺，目光澄澈，朱唇微微勾起。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搭在印花桌布上，旁边有个塑胶花瓶，瓶里插着盛放不息的火红玫瑰。突如其来的相见让夜色翻滚，那个在脑海盘桓许久的形象终于落地生根，思念排山倒海涌来，重合印证了一个女孩对妈妈的所有想象与期待。她是如此鲜活美丽，如同永不凋谢的玫瑰，她用毕生柔软活在每一个被善待过的人心里。而那群被打动过的人执起萤火之矩，在千疮百孔的苦难岁月，为彭苒复苏枯枝上的花蕾。怀中婴儿醒来一笑，用水晶葡萄似的眼睛定定看着妈妈，直到一颗心融化在暖阳下。彭苒俯身亲了亲那张与照片酷似的小脸，转身对赵磊笑道：“咱们女儿叫思滢吧！”赵磊搂着妻子的肩点头：“虽然不曾见过咱妈，但我保证听过不下一百遍有关她的传说。”是啊，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迅猛发展，小院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情江湖。那里每块湿漉漉的石板，每扇咿咿呀呀的木门，每颗持重感怀的真心，都有妈妈留下的印迹，就像她从未离开小院，从未离开人间。人群逐渐聚拢，世界重启喧嚣，一张张熟悉可亲的面孔竭力想把小小女婴逗得咯咯笑。众生诚挚，仿佛要将世间最好的祝福与欢乐送上。彭苒回想小时候，每一次踮起脚尖，都有许多被朦胧了脸的双臂朝她张开。如今想来，那是妈妈真诚待人、不吝付出后的丰盛回报，也是一个母亲给女儿留在世间最好的礼物，那般弥足珍贵，又可抵御漫长岁月里的所有风霜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